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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研究系列文章八：

本固枝叶茂，花美赖艳因。文献《三国志》，文学《三国演义》，源流一脉香，本根互济养。将《三国演义》与《三国志》遡洄遡游，文史鉴照，饫赏文貌，探查史迹。析理三国历史家喻户晓之光卓成因：罗贯中《三国演义》史不易容，文不失真。
 

《三国演义》是三国历史的精彩呈现

王明世
 

源清流正，波沛澜锦。 三国历史成为大众最熟悉的历史，三国故事成为大众最喜爱的故事，是罗贯中的贡献，是《三国演义》的影响。人们早已把《三国演义》当成历史看待，把演义中的故事当做历史讲述，把故事人物的兴衰成败看做历史经验可资借鉴。《三国演义》的人物早已走入千家万户，精神情感，千秋濡染。人们听闻三国故事，就像是真人真事，也就认定为真实。实际上，《三国演义》的故事也确实皆有光宗清源。罗贯中正是将《三国志》、裴松之注历史记载、异闻趣事、民间传说整理加工成流传千古的文学经典——《三国演义》。故事喜爱，真实是赖。也正是这种文学“像真”的先入为主，史学“果真”的心仪暗合，为大众信服。道德仁义，光沃大众心理；是非分明，侔洽主流民意，故而民众兴趣浓烈、经久不衰。使它成为传播三国历史、诠释历史内涵的关辉载体，把枯燥刻板的历史事件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人们眼前。

无论古今，不论长幼，观书听事，无不有见闻为真的心理期许，洽合心仪即认定为真，背离心意则拒斥为假。认定为真则喜闻乐道，拒斥为假则不屑重提。传闻之后，常有‘真假’之问，当回答是真则往往欣喜不已，听说是假则常常恚怏不快。若赏戏之后即知‘本剧纯属虚构’，更是流露十分扫兴的抱怨评议和悔不该来的满腔怒气。真美总是胜于假丑的心理仪轨正是人们趋真远假的向善光辉。罗贯中完美无瑕地满足了人民乐真厌假的精神愿望，铸就了《演义》不违史实的文化辉煌。《三国演义》之所以被古今中外广为喜爱，甚至被奉为政治、军事、外交的智慧、谋略大全，是因为其真实的人物事件映射着穿越时空的光芒璀璨。真实不虚是其长盛不衰且历久弥新的生命光彩。当然仅有真实基因未必能绽放生命之花，《三国志》被列为四史，其历史、文学价值不言而喻，但广大读众千人读《三国演义》难有一人读《三国志》，何也？除去语言高文典雅不通俗,《三国志》人物众多，事件繁杂，虽有侧重主次之分，却也叙事重叠疏阔，憾为过简。纵然知识分子读之也倍感乏味涩艰，加之裴注头绪纷异，一流众源，使广大读者望而生畏，不愿观览。而《三国演义》语言通俗又生动逸雅。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若得人夸，表里俱佳。慨叹子贡有“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之论。若《三国志》为历史俊骨，《三国演义》才真正成为充盈血肉后生动鲜活的历史丰姿。《三国演义》也因此而成为真正的大众文化、通俗历史。
 

影有标杆 水有清源

《三国演义》每一故事均可在《三国志》或裴松之注找到出处。在《三国演义》中吕布和赤兔马可谓战争中人与装备最完美瞩目的结合，杀伤力惊心动魄，表现力扣人心弦，成为历史与文化的经典传奇。就史书而言，马虽是古代重要战 略物资，在记叙上往往车兵骑兵一带而过，很少专注记载某一马或给马命名。曹操、刘备、孙权及群星战将的坐骑既有身份的象征，更有疆场的实用，无疑所乘坐骑皆马中之龙，个个精骏。《三国志》记载马名仅有曹操的‘绝影’、刘备的‘的卢’、吕布的‘赤兔’。绝影未载卓越表现而见于曹操被张绣袭击时人马均中箭伤；的卢有一跃三丈过檀溪的出色发挥；孙策的马有“从骑绝不能及”的奔驰神速，孙权的马有驰跃津桥的突围能耐，而未见其名；赤兔马负载吕布关羽两位英雄飞驰战阵，功书竹帛。赤兔马在《三国志·吕布传》中仅有“布有良马曰赤兔。”很少字一提；在《后汉书》中也只有“布常御良马，号曰赤兔，能驰城飞堑”极简略一笔。记载明确，但过于简疏，以致于有概念无信息，有定论不具体。这正是史书不能为读者提气的遗憾。此马已然名载史册，却不细说其非凡品质，极易让人漫不经心而等闲轻忽。罗贯中对赤兔马之形神超然有让人精气充盈、热血沸腾的描述：“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有诗单道赤兔马曰：‘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我们能从《三国志》《后汉书》中的赤兔马得到最具体的印象，也只有“能驰城飞堑”这一含混夸张的形容而已，史书的记载反倒不明确。而罗贯中《三国演义》却将赤兔马从外形色泽到内在精神展现得活灵活现，让龙马精神给人带来精气神的冲激，使赤兔马成为人们最心仪的神马。这样的高度契合与心灵交融，人们只能认为罗贯中说的更完整、更真实。也自然爱听爱看这些清晰生动的故事。

《三国演义》中祭东风多被今人疑为虚妄，其实是以外行的认知臆度内行的能力。早在元末罗贯中之前的唐代杜牧尚有“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的诗句，《三国志》有“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和“时东南风急……火风猛烈，往船如箭”的描述，可见火烧赤壁必然有东风助力增势。而《六韬》中有：“将必上知天道，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古人行军打仗仰观天象以预测风雨气象，是合格将帅的必备常识，不比今日有天气预报专门机构。凭个人肉眼观察气象对今人难以想象，事实上，这种能力在人类文明史上持续了几千年，相对于近代使用器械预测天象，人类的这种本能退化的时间并不长。我们完全没有理由怀疑诸葛亮对气象的预测能力。若论筑台祭天仪式为故弄玄虚，并不恰当。因古人敬畏天地，故可理解为借助天意人愿的暗示以增强必胜的信心和士气。从精神战层面来看，古今战争都必不可少，只是形式和内容有别。

《三国演义》中空城计更是敏感话题，裴松之既将郭冲三事完整记录，又将自己异议析理论证。后世学者及普通读者也常有虚实之辩，在此，我们不议空城计本身真伪实虚，我们只关注罗贯中并未虚构空城计故事，罗贯中完全依据《三国志》裴注郭冲三事，略作润色而已。既然晋初金城郭冲讲诸葛亮五桩轶事，而“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罗贯中何必存疑不用？何幸罗贯中慧目留注，妙手天成！才使《三国志》易被忽视的小注成为《三国演义》流芳千古的篇章。空城计早已被定格为兵家心理战的经典案例。其智慧被后世广泛借鉴运用，学术上的真假已然微不足道。
 

润色合度 情理圆满

《三国志》有几次对话成为永恒经典：未出茅庐，三分天下隆中对；危机之中，联吴抗曹说孙权；展示人才，巧用伐交难张温。千古传诵的隆中对在《三国 志》和《三国演义》中的内容除个别文字基本一致，只是《三国志》表述刘备“凡三往，乃见”诸葛亮并听完隆中对后，刘备反映只一个“善”字，简洁失度，违背常理。不论“善”字有多么丰富的内涵，也不能表达三顾之后乃见，又听到醍醐灌顶策谋的内心感动。即就“于是与亮情好日密”，那也有一个过程，何况没有一个至诚的聘请过程，诸葛亮能不自重而轻易合作出山？文字过省的表述虽给人想象的空间，也极易造成不确定的麻烦。刘备三顾茅庐请出划时代的大贤诸葛亮，对于刘备的命运和三国历史走向都至关重要，而《三国志》对礼贤过程的忽略无疑是情感逻辑的巨大缺憾。难怪让人读之不能心灵交融、情感与共。《三国志》只是提供事之有无，未能赋予事之兴趣。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完整再现了这一应有的三顾聘请程序，完善了宾主对话及洒泪溢诚的情感逻辑。见面之后，刘备表达慕仰之语，诸葛亮释怀谦让之言，既是礼节，也是对话程序。必不可少。诸葛亮阐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后，说“此亮所以为将军谋者也。请将军图之”。表示这是我的战略思想。接着，命书童拿出地图挂于中堂指点江山，“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先取荆州为家，后即取西川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分析可资条件，提出具体实施方案。诸葛亮将坐而论道的宏略与为而行之的步骤和盘托出，完整清晰。奇才全能的器量于刘备眼前熠熠生辉。刘备既然听闻高论精神充电、激动不已，绝不能就一个“善”字了事。访客刘备聚精会神恭听高人策谋，自然紧跟主人思维，否则访客智商会在主人心中打下折扣。刘备提出困难：“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皆汉室宗亲，备安忍夺之？”诸葛亮又作了相应解答。这样的对话有听有应，方合乎情理。又赋诗一首：“豫州当年叹孤穷，何幸南阳有卧龙！欲识他年分鼎处，先生笑指画图中。”将刘备心中的温暖感动与诸葛亮的儒雅自信淋漓尽致地盈溢于天地间，感动着世代人。相见融洽，惺惺相惜，鱼欲得水，刘备献出泪水、金帛之诚，孔明回馈三顾知遇之恩，这才最终达成携手经营天下的旷世机缘。让隆中对的宏略有了丰满的情感历程和完整的逻辑路径。由此看来，《三国演义》用第三十七、三十八两个章回的篇幅描述三顾茅庐、隆中对策，相比《三国志》寥寥半页记录更显得真实而非虚构。《三国志》对诸葛亮隐居隆中十载仅用“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十字表述，诸葛亮潜龙苦修养头角，只待风云上九霄，岂是乐业耕稼陇亩事、十年一歌梁父吟！十年十字，耕田歌乐，确然简单过头而违逆常理。

联吴抗曹，游说孙权,在三国历史中具有扭转乾坤的意义，直接导致曹魏一统天下的锋锐摧折于赤壁，三分鼎力的序幕从此拉开。《三国志》中有详尽说辞：“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曹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全文照搬，只是将拜见、寒暄、应答细节悉数体现。而在游说孙权前，尚有一幕舌战群儒的精彩场面，在《三国演义》第四十三回《诸葛亮舌战群儒 鲁子敬力排众议》描写得宇宙舌尖旋，厅堂溅惊涛；唇枪舌剑，让人拍案叫绝。《三国志》没有只言片语的信息。是陈寿删略不记，还是真无此事？我们看看孙权集团内部状况，公元208年9月，曹操船步兵数十万威临长江，“权延见群下，问以计策。议者咸曰：‘曹公豺虎也，然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足见当时主流意见是一边倒——投降曹操。面对手下一致主降，一个二十多岁的主帅孙权实在难以自持，无论哪一方面的主张都会在孙权的心海激起惊涛骇浪。纵然孙权壮志未展、不甘束手投降，周瑜当时不在身边，独有鲁肃主战，局面被动而危险。若有外界主战声音，胜似久旱对甘霖的渴盼。诸葛亮的到来对打破孙权与群僚的僵持局面、坚定孙权抗曹意志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反过来，众多文臣武将又怎能容忍一个二十几岁的诸葛亮游说自己的主帅改弦更张，拿身家性命冒险抗曹破坏自己降曹可保富贵平安的主张。因此以张昭为首的文武众臣，发难围攻诸葛亮，阻止刘备求援抗曹是理所当然要出现的场面。也是诸葛亮要游说孙权首先所面临的严峻挑战，要过这道坎，势必发起舌战。诸葛亮以纵横陡峻之语讥嘲群臣，以慷慨激昂之言激将孙权，收获奇效。由此看来，舌战群儒一幕，陈寿没写未必没发生，罗贯中写了何尝不是真。司马迁《史记》也有该记未记的遗憾。汉四年，楚汉相持荥阳，汉王派遣陆贾游说项王议和，请求放回刘邦的父母及妻子吕后，没有成功。刘邦重派侯公去，达成议和，项羽立即送回刘邦父母妻子。汉军皆呼万岁。陆贾为刘邦重要谋臣，却无功而返；侯公名不见经传，竟马到成功。他用什么巧妙言辞和玄妙道理说动项羽，《史记》未载。历史的精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阉割，竟成为永远的谜团。连大文豪苏东坡也十分惋惜，替侯公补缀一文《代侯公说项羽辞》。可见，罗贯中对舌战群儒有补缺之功，无虚构之过。

秦宓难张温，看似酒中戏言，却十分精妙。此事发生在猇亭之战后，吴蜀两家为重新固结战略联盟，先是蜀国邓芝成功出访东吴，吴国张温以答谢蜀国善意回访成都。在蜀国礼请张温宴席中，陈寿将这一幕酒中戏侃文辩载入史册，可见，这场杯酒竟伯仲的精彩对话声闻盈野，影响极大。就酒言戏语而言，能留下翰墨，多为智慧和趣味引起史家关注。而此番对话意味远不止此，更有深意。张温在东吴有“文辞占对，观者倾竦”、连孙权也“改容加礼”的声誉。加之猇亭之战东吴大胜，西蜀惨败，东吴不免意气膨胀，傲凌西蜀。张温当然难掩强国外交的优越自负。从《三国志》所记“吴遣张温来聘，百官皆往饯焉。众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促使之”中，看到诸葛亮多次催促秦宓、务必让他到场的安排。秦宓一到，张温便以极具挑衅性口吻“君学乎？”发难，秦宓还以不屑一顾的自信回应“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接着上演驰辩如波涛的精湛论辩，“天有头乎？……虽升于东而没于西。”从头至尾，秦宓答问如响，应声而出，使张温大为敬服。看来，诸葛亮伐交于无形中，因刘备怒而兴兵，猇亭耗伤国威；可举重若轻，酒中赢得尊严。故让秦宓压张温嚣腾气焰，扬国家兴隆气势。果如诸葛亮所愿，张温回吴，不断“称美蜀政”。从秦宓出场到张温难问和秦宓应对，陈寿记载是完整的。但有来而不往非礼也之缺陷，既然有挑战，就有应战，还必定有反击，这才合乎常理。张温发问，秦宓没被难住；秦宓不难问张温，何以知张温深浅，又何以让张温大敬服？从外交伐谋上总处被动，也失去对等地位。罗贯中填补了这一关键反问，在秦宓答问如响，张温无语时，秦宓不失时机予以反击，反问张温：“先生东吴名士，既以天事下问，必能深明天之理。昔混沌既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而上浮，何以倾其西北乎？又未知轻清之外，还是何物？愿先生教我。”秦宓机敏的反应，恰切的衔接，玄妙的发问，别说古人张温，今人也难以说清。张温被难住才会因羞赧生敬佩。席间戏谈在《三国志》中也许被当做秦宓辩才趣闻不大引起读者留心，经罗贯中在《三国演义》第八十六回《难张温秦宓呈天辩 破曹丕徐盛用火攻》完善复原历史场景，使这一宴席场面异彩缤纷，精妙绝伦，成为外交谋略中不朽的传奇。罗贯中补缀秦宓反问，更像是补齐历史、续演精彩，不似望文生义、无中生有。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事实本来具体复杂。裴松之有“补其缺”之手法做裴注，罗贯中用之也合度。历史只有越清楚越完整，其真实性才越确定越可信。
 

立足正道 是非剖判

历史和文学无不以弘道抑邪、扬清化浊、兴利除弊为使命，每一段历史，每一个地域，每一个人群，无时无刻不有正与邪的对立和并存，且每一特定历史阶段都有其时代的正、邪代表。纵然是罄竹邪恶的记载，也是对正义光明的反衬。尽管文史典籍由史家和文人写成，也不可避免有其个人情感倾向，但正与邪绝不由文人和史家所能冠戴界定。《泰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意即是天意，民心即是天心。天意民心才是正与邪的最终判定。近代以来，文人学者对罗贯中《三国演义》中尊刘贬曹颇有微词，而生活中，民众当听闻曹操失败时欣喜若狂，听说刘备失利时痛断肝肠，这种大众心理倾向非罗贯中个人所能左右，罗贯中只是用精美语言文字映射出民心民意的光芒。 孔子说：“视其所以，观其所由。”我们只须听观一下曹操、孙权、刘备三个代表，而且我们只找缺点瑕秽，不复歌功颂勋，便知令闻秽声自有踪径原因。

就曹操而言。从小机敏，任侠放荡，飞鹰走狗，为躲避官至太尉的父亲曹嵩的责罚，装疯卖傻离间父亲与叔父的亲情信任关系。聪明不可爱！成人后，因逃亡夜宿故人吕伯奢家，吕家殷勤礼遇，曹操因猜忌而杀吕家八人灭口，并说出“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极端阴险自私的名言。行军打仗，残酷暴虐。陶谦本来派麾下张闿护送曹操父亲曹嵩东归避难，可恨张闿贪慕曹嵩辎重财宝，杀害曹嵩劫夺财货奔逃，曹操将怒恨归咎于陶谦而率军复仇。残酷屠城，所过多所残戮；与袁绍对阵时，突袭袁军粮草重地乌巢后，杀死士卒千余人，并割掉鼻子，把牛马唇舌也割掉，让人毛骨悚然；河北既定，围攻壶关时，曹操命令：“城拔，皆坑之。”陇西宋健盘踞桴罕三十余年，曹军击破宋军后对桴罕屠城；曹操西征张鲁，出散关至河池，遭到氐王窦茂恃险阻击，曹操攻克后实施屠城。好色恣欲，不顾道义。曹操曾与刘备把吕布围困在下邳，关羽请求曹操破城后把吕布幕僚秦宜禄的妻子杜氏嫁给他，曹操应允。城将破时，关羽再次提醒曹操欲娶杜氏，却引起曹操警觉杜氏可能十分漂亮。城陷后，曹操见杜氏果然美貌，自己纳为妻妾。实在不地道！张绣父辈张济征战时中箭而死，张绣统领张济兵马投降曹操，曹操全然不顾张绣对长辈张济尸骨未寒的悲痛感情，把张济遗孀纳为己有，燕乐于军营。张绣恨毒填胸，怒发冲冠，率领本部人马突袭曹营，曹操大败，坐骑受伤，右臂中箭，险些丧命。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及爱将典韦均死于此战。真可谓智勇多困于所溺。 名为汉相，实有篡想。汉献帝只是年幼，并无昌邑失德之过，更无商纣滔天之罪，尚有汉朝遗老忠直大臣拱卫。曹操凭借手中军事实力，排除杨彪等重臣，培植自己党羽，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居然派遣华歆带兵入宫把伏皇后从夹墙中拉出，将光脚散发的皇后从献帝眼前押走杀害。行亘古未有之霸道，开天下不耻之恶例！曹操曾言：“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我们知道，周文王与姜子牙一道为推翻殷商厚积实力，在蓄势待发中病故，由儿子周武王最终完成周文王兴周灭商的遗愿。曹操以此比拟，明白无误地说明他要像周文王一样为儿子曹丕开创局面，让儿子曹丕兴魏灭汉。不到一年，曹丕践行了曹操的宿愿。看来，天下人早已骂曹操为汉贼并不冤枉。逆我者亡，诛杀贤良。《三国志》“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见诛。”孔融，饱学之士，名震海内；许攸，曾为曹操袁绍两家谋士，献计曹操乌巢袭粮；娄圭，武略过人，战功卓著，曹操常叹“子伯之计，孤不及也”。稍有言不顺耳、意不随心则横遭灭门之祸。荀彧可谓曹操首席谋臣，为曹操文治武功的基业鞠躬尽瘁，居功至伟，其德行清亮，秉持正道，名重天下。曹操在胁封魏公时，荀彧有“不宜如此”的态度引起曹操“由是心不能平”的忌恨，虽未对他举刃，但也伺机予以精神摧残，以致荀彧“以忧死”。荀彧死后，曹操就当上魏公。崔琰，威重君子，朝士瞻望，因言被曲解谗谮致死，世人痛惜；华佗，天下神医，一不如意则加害殒身，酿成我中华医学传承的悲剧。至于佯装梦中不知，杀死身边内勤人员以防行刺；借用粮官人头，稳定因缺粮动摇的军心，很难谈得上智谋，只能被看作不上台面的奸诈刁钻。以上皆为陈寿史载，与罗贯中没有关系。曹操其人，足智多谋，文武卓荦，阴险狡诈；可谓善中之恶，恶中之善，无德可言；能让人敬畏，不能让人爱戴。

就孙权而论。承袭父兄基业，因年幼仅19岁，却能礼贤下士、延揽英俊，畴咨茂才、政听元老，故而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影骛，形成民众归附、兵精粮足的隆兴局面。孙权高举“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的勤王大旗，与刘备结盟在赤壁打败曹操，此时，孙权内政外交风生水起。螳螂捕蝉，只顾眼前。赤壁之战后，曹操只是南进军锋受挫，实力相较孙刘合力依然超强。孙权见盟友刘备夺得蜀地，起衅于荆州，立即翻脸与刘备兵戎相见，刘备迫于当时曹操西征张鲁、可能乘势挥军入蜀的危险，不得已忍痛吞下孙权割去湘水以东三郡半个荆州的苦果。于此朝雨夕雪的剧变之中，弱弱联合唯恐不足克难，盟友壮大可资抱团取暖，岂能自毁联盟！隔江面曹，万里江山，开境广土，岂有止境。不一致对外北向割削曹操，却夺盟友土地，损伤联盟实力，正合曹操渔翁殷望。割股充饥，不惜根本。毕竟孙权智略实力不堪与曹操等论，当孙权向北裹足不前，刘备却与曹军鏖战连年夺取汉中，奠定汉中王盛况。同是，关羽势如破竹，水淹七军，斩庞德、擒于禁、围樊城，创造出迫使曹操“欲徙都”之战略态势。面对如此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孙权何不全军东向北上，与关羽偕势东西呼应，拓境展疆，却与曹操暗通款曲，背后捅刀，袭杀关羽。无论从政治形势、战略大局、人伦道义看，实在是黑白不分、鼠目寸光、见利忘义。难得赤壁之战肇萌三足鼎立，怎奈背袭关羽折足吴蜀两家！孙权此举龌龊不堪。背离道义，媚顺汉贼。孙权袭杀关羽后，上书劝曹操称皇帝，向自己定性的“实为汉贼”的曹操称臣。“尽力一方，冀以辅汉”之道义大旗轰然倒塌。终结了除残去秽、尽忠勤王的历史使命，把自己归类为危害国家、与汉贼蛇鼠一窝的乱臣贼子。两年后的猇亭之战前，孙权再一次向已经篡汉的曹丕称臣。作为汉臣孙权向篡臣曹丕称臣，而且接受了曹魏的吴王封号。两次称臣都缘于袭夺荆州自毁孙刘联盟、寝食不安的奴才心理。《三略》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孙权广地伤盟友，贪人心不安。没有远虑，招致近忧。在两度滋衅争夺荆州中，孙权充当害群之马，尽显斗筲之器量、井蛙之目光。常觊觎牛蹄残雨，总障目长河雪涛。耗兑联盟实力，迟滞进取步履，济缓强敌蓄势，断送崛起良机。昏聩狂悖，虚耗国本。孙权于公元230年，派遣将军卫温率甲士万人浮海冒瞬息汹涛之难寻觅传闻中秦始皇遗踪夷洲、亶洲，欲掳掠其民。结果士卒染病死亡八九千人，孙权却以无功而返怒杀卫温。隔岸大好江山，不能争寸进尺，却舍近求远，于浩淼险波中寻找出路，真可谓糟蹋财力，浪费生命。公元233年，孙权割据皇帝膨胀过头，坚信魏国辽东太守公孙渊的欺诈称藩，拒不接受满朝大臣洞若观火的劝阻，居然执意派出太常张弥、执金吾许宴、将军贺达等率领上万人使团，携带大批金银珍宝海行万里、侥幸风涛去封授公孙渊为燕王。结果，公孙渊人财俱收，斩杀张弥等首级，将其送往曹魏请功。近邻刘备，本来盟友，不固结，反侵害，却试图远交万里之遥的公孙渊，纵然公孙渊真正偕睦东吴，一旦有事，远水岂能解近渴！面对曹魏虎视江畔，不专精内修政理、齐民耕战、蓄积实力、备虑非常，而欲远播虚誉，挥霍资本于愚不可及之念，妄掷空威于险远偏荒之冥。裴松之也感叹道：“非惟暗塞，实为无道。”忌杀才士，误用奸人。孙权嫌忌才大名盛者，将“弱冠博学，多所贯综，善著文辞，兼好武事”又“笔之妙，舌之妙，刀之妙，三者皆过绝于人”的沈友杀害。理由是：“以为终不为己用。”沈友死时年仅二十九岁。孙权对才能卓越、声盖人上的张温也十分嫉恨，加之张温出使蜀国归来盛赞蜀国美政，加剧孙权的狭胸妒火，用莫须有罪名迫害张温，致使郁闷而死。理由还是：“恐终不为己用。”孙权信任酷吏吕壹，残害忠良，祸乱朝政，连丞相陆逊也一度缄口默然。任用诸葛恪为托孤重臣，诸葛恪刚愎自用、穷兵黩武，引起朝臣互相残杀，朝纲败乱。孙权听谮纳馋，废长立幼。废掉太子孙和，立最小子孙亮，祸种由此而播，东吴国运江河日下，以此渐衰而覆亡。

再看刘备。刘备虽为汉景帝儿子中山靖王的后裔，有贵胄血统，但芳踪悠远，余香销尽，实际为落魄的官宦家庭。刘备早年丧父，孤儿寡母生活艰辛，母子依靠贩卖鞋和编织席为生。相对曹操出生于太尉之家、孙权成长于将侯之门，起点天壤，不可同日而语。不喜读书，擅结豪侠。刘备不怎么喜欢读书，喜欢狗马、音乐、美衣服。曹操昼勤军务，夜读经传，老而好学，手不释卷；孙权也饱读有感，劝学吕蒙、蒋钦“宜学问以自开益”。看来，刘备在学问方面相比曹操孙权是一弱项。喜狗马，有侠义情怀；好音乐，有心灵追求；爱美服，重仪容形象。曹操、袁术起初都飞鹰走狗，彰显豪侠气度。刘备少言语，喜怒不形于色。当然，少言语并非为缺点。《易》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厚蕴静渊的睿智风范。南征北战，胜少败多。刘备举义兵助讨黄巾起义，立有战功，当上高唐令。又被黄巾军攻破，投奔公孙瓒，助公孙瓒与袁绍对垒，数有战功，得官平原相。曹操征讨徐州牧陶谦，刘备与田楷驰援，刘备遂归附陶谦，并被陶谦表荐为豫州刺史。陶谦病故，刘备统领徐州，与袁术利益冲突而对阵。曹操表荐刘备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刘备在踏腾风云的群雄混战中，于建安元年首次由平民跃升为侯爵。接着，被吕布攻破，掳走妻子。刘备与吕布讲和，吕布放还刘备妻子；刘备聚合人众遭到吕布憎恶，再次击破刘备，刘备败归曹操；曹操给粮益兵助刘备攻打吕布，被吕布部将高顺打败，再次掳走妻子。曹操亲自东征，于下邳擒杀吕布，刘备复得妻子；刘备杀徐州刺史车胄叛曹，曹操遣将刘岱、王忠被刘备打败，曹操领兵攻打刘备，又一次掳走刘备妻子。至此，刘备因兵败而家眷三次被擒掳。刘备在公元219年5月打败曹操夺得汉中后，7月自立汉中王，8月却让关羽率荆州之军北攻樊城。而此时既无3至5月发挥战略策应分势曹军以减轻刘备相持压力的紧迫之需，更无曹军侵迫荆州须自卫反击的危急形势。蜀国处此鼎盛态势，急需稳固局面，休养生息，蓄势待机。刘备又因与曹军在汉中攻占连年，精疲力尽，根本无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与关羽形成“隆中对”东西呼应的钳形战略构想，造成关羽不可避免的命运悲剧，也使蜀国从隆盛巅峰急转直下，得汉中不足偿荆州之失。智宥于情，常处被动。曹操南征刘表，恰值刘表病故，儿子刘琮请降，而刘备不知，仓促之中率众南奔，过襄阳时，诸葛亮建谋攻击刘琮，可得荆州。刘备以死后无面目见刘表而情碍于“吾不忍也”错失良机，拱手让荆州转瞬成为曹操迫困自己的资本。刘备大众行走极慢，幕僚建议，为摆脱曹军追击须离众急行。刘备说：“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结果兵败当阳。赤壁之战后，刘备赴东吴礼酬联盟恩义，诸葛亮忧虑东吴不怀好意，劝阻刘备莫行，刘备执意，事后听庞统说险些被扣留。刘备入蜀，张松及庞统献计，劝刘备在与刘璋会晤时趁机控制刘璋，刘备以“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没有采纳。刘备入蜀本来目的很明确，“先取荆州后取川，霸业图王在天府”。夺取益州沃野险塞以资霸业，可兴汉室，不是前来与宗室刘璋联欢结盟。自古谋不久密，机不常驻。泄密后，可惜始谋者张松惨遭杀害，刘璋与刘备立开战端。若刘璋听用郑度坚壁清野的计策，刘备取川可能梦断天府。庞统再次进谋上中下三计，刘备不采纳上计“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而只采用了中计。刘备临机不发，上策不纳，致使仅雒城攻打近一年不下。攻克蜀地耗时三年之久。刘备多因刘表、刘璋同为汉室宗亲而感情上不忍，致使理性上错失了难得之运、可蹈之机。孙权袭杀关羽后，刘备不听众臣理性谏阻，感情用事发动了复仇泄愤的猇亭之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兵，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先主刘备不纳朝议因怒而兴兵，又不听黄权因愠而致战，结成树栅连营七百余里，被东吴陆逊火烧连营，大败而还，仅能身免。无面目见成都父老，遗恨而终于白帝城。可谓使仇治仇，其祸不救。连武将赵云都清楚“国贼是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则吴自服”的道理；曹丕也惊讶“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的排兵布阵。刘备感情的怒潮冲毁了理智的藩篱，背离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的用兵原则。这一点，魏国谋臣刘晔明察秋毫，当曹丕让群臣判断刘备是否为关羽出兵报仇时，刘晔认为“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始终之分不足”。刘备亲征，果如其言。酿成“遗恨失吞吴”的英名亏损和元气付东流的国力虚耗。从败后驻留白帝城同意与东吴讲和看，刘备回归了理性，吞下了失败的苦果。从曹魏敌对一方谋士重臣对刘备的评论看，贾诩的“刘备有雄才”，程昱的“刘备有英名”，郭嘉的“备有雄才而甚得人心”，董昭的“备勇而志大”，刘晔的“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都很正面，并无不良纪录。只有裴潜认为：“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既然能“足以为一方主”，又何以不能推而广之而治天下！裴潜所言，我们无从细究其所由。袁绍也认为“刘玄德弘雅有信义”。

综观曹操、孙权、刘备三人，表里文质，昭然眼前。曹操的智略远迈孙刘，除赤壁被以少胜多、汉中被以弱胜强，军锋所指，大多取胜。而其残忍杀戮、阴险狡诈、好色恣欲、专权欺主的作为严重污损他的道德形象，德行的亏损使他的智慧才能反成人们心目中奸贼篡臣的资本。孙权智虑浅近，目光狭隘，大敌当前，两度袭夺荆州破损联盟关系，两度向曹魏称臣，自污臣子忠节，丧失辅汉道德形象；自欺欺人，两度万人出海寻找夷洲、封王辽东，贻笑大方。至于嫌忌杀才、听馋用奸、自乱朝政也劣迹昭然。孙权的作为注定无法让人称道。刘备弘毅宽厚，知人待士，重情重义，忠诚汉室。起点低，基础薄，虽颠沛流离常陷困厄，却始终如一以人为本。常失去城池，总赢得民归。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纵然猇亭之战于国有害，却圆满了兄弟间深情厚义。从这一角度看，猇亭之战却成了人间友谊忠贞不渝的辉煌胜利，如此的悲剧反将人间的温暖推向极致，惊天地，泣鬼神。刘关张的深重义气成为后世君子的楷模，强盗的范例。正如老子所言：“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刘备无论出于何种艰困，兴复汉室大旗屹立不倒。攻克汉中后，刘备的基业达到顶峰，刘备只以汉中王称号上表汉献帝，笃定臣子名分。曹丕篡汉后，蜀地传闻汉献帝被害，刘备为发丧制服，恪尽忠君道义。为使汉统延续、国祚不断，在成都称帝，力图重振大汉社稷。相对于曹丕首先的“魏”和后来孙权的“吴”都篡改了国号，坐实了篡国名分，而刘备始终高举汉旗，守望汉号。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朝代兴替历史惯例，但无论古往今来的芸芸众生，谁不愿天下和平安定，谁又愿自己的国家动荡不安？汉朝一统天下四百年，被推翻、被裂解、被分治，陷溺战乱，必定不是民心所愿。曹操早有篡汉之心，自然不得人心；孙权两度归顺篡臣，不禁让人寒心；刘备靖匡王室，一以贯之，深孚民望。无论古人今人、大领导、小头目，谁不希望下属忠诚于自己，谁又不憎恨阴谋颠覆自己的下属？可见，忠于国家、诚于他人是永不磨灭的人性光辉，守之则德美，去之则德秽。刘备深谙此道。不难看出，曹操、孙权的得意和失算都往往离经叛道，而刘备的失利也总能洋溢道义温暖。有德为君子，无德为小人，此为天意民心，人间公道。岂在乎侥幸逞一时才茂功高，履道蒙不幸困厄勋少。可见，尊刘贬曹自在民心民意，罗贯中不过顺民心、遵民意直书当时社会实况而已，将《三国志》及裴注所载析理丰补、连贯一气，用更合乎众口的精美语言、逻辑习惯及情节秩序合成《三国演义》。尊谁贬谁不由罗贯中自己。罗贯中若违背民心取向，主观臆断写成尊扬曹操、贬黜刘备的《三国演义》，可能早被焚烧于历史的旷野，烟飘于岁月的寒谷。今人无从也不屑观览。因为那样才真正违背了历史。
 

才映一世 神通各显

《三国志》的人物分散在不同的传记中，与对应相关人物转换主客角度叙事，往往零散庞杂不连贯，且简略而重复、同出而异记，很难对人物形成准确完整的印象。罗贯中将这些历史人物鲜活完整地展现出来，让人耳目一新、兴趣盎然。让每个英雄的人生在历史舞台上都有淋漓尽致的精彩表现。历史天空，日月星辉，光芒映射。诸葛亮，隆中对策，先定三分；游说孙权，合抗曹兵；七擒孟获，蛮夷归心；六出祁山，独步古今。治蜀公平，长留德音；死而后已，精神永存。关羽，斩颜良、杀文丑报效曹操；单骑归主，义盖云天；水淹七军，华夏震撼；刮骨疗毒，常人不堪。张飞，当阳桥上横矛立马、呵退曹兵；入川途中义释严颜、一路畅通；瓦口破张郃，勇武平巴西。马超，鏖战潼关，陷曹操于狼狈；扫平西凉，踞陇右于一方；助攻成都，封侯受赏。赵云，长坂坡重围救幼主；沔水岸空营一身胆；随军师南征北战，出斜谷全身而退。黄忠，攻西川陷阵冠三军；定军山刀劈夏侯渊。荀彧郭嘉，谋略泉涌；荀攸贾诩，文武不逊；陈群刘晔，无不出众。夏侯惇战阵拔矢啖睛；张文远合肥险擒孙权。许褚，家乡倒拖牛尾百步显神力，渭水独身驾船遮箭救曹操，率虎士征战，可悉数拜将。典韦，十步五步大呼起，飞戟退敌兵；坚守营门殊死战，舍命救曹公。曹仁曹洪，个个英勇。周瑜，携手孙策早年名闻江东，机智勇敢赤壁火烧曹军。鲁肃，胸怀伟略结盟抗曹，笃诚谨厚不谋邪政。陆逊吕蒙、黄盖甘宁，各有声名。吕布，跨赤兔陷阵败张燕，助司徒挥戟除董卓，濮阳屡挫曹操，徐州几困刘备。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将每一个历史人物从出生到成人、从寒微到显赫、从强壮到死亡都丰满详尽地展现于世人眼前，并将其是非成败的因果关系与天下大势紧密结合，与时代共生并行，使他们成为历史的使节，戴着明月星辉从过去一路走来，流光夜夜照临后代。罗贯中始终以弘扬仁爱宽厚、忠贞爱国、重情重义的天意民心为道德主旋律。以此来鉴赏这些历史群星的表演是精湛还是俗套、是靠谱还是走调。这种思想道德观所蕴含的人性光辉，从人类文明的角度看，放之四海皆可春阳普惠，行之将来必能德风慕偃。
 

丰补疏漏 缜密客观

无论史学、文学，作者写出书来总是要让别人看，而且希望更多的人看，以期自己的内心世界与别人分享欣赏、思想情感与他人交流谐融。因此，任何书都有个人主观取向。陈寿、罗贯中均不能避免。但因书的生命力和价值取决于读众，作者的主观思维就必须服从读者的客观冀望，作者的主观肆意就会被极大地抑制。打天下者，得民心则得天下；著书籍者，得民心则得读众。民族需要英雄，时代呼唤楷模。英雄和楷模须有非凡的故事传播，近则口说，远则书载。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人民太多，记不胜记，书不堪载，只能记下带领人民的人，即英雄和楷模。即便如此，也不免失之疏漏。赤壁之战可谓重大历史事件，陈寿在《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寥寥数笔，很不经意；在《三国志·蜀书·先主传》里“先主遣诸葛亮自结于孙权，权谴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轻描淡写，雨丝风片；在《三国志·吴书·吴主传》中“瑜、普为左右都。各领万人，与备俱进，遇于赤壁，大破曹公军。公烧其余船引退，士卒饥疫，死者大半。备、瑜等复追至南郡，曹公遂北还”，书要就简，内容有限；在《三国志·诸葛亮传》和《三国志·周瑜传》中，诸葛亮、周瑜分别与孙权战前形势分析对话，合计也不过千字左右。其中，交战过程不过二百余字。曹操从公元208年7月南征刘表到12月赤壁败退，历时半年之久。从受降荆州须稳定民心到赤壁会战期间，处于统一天下的最佳机遇。虎啸谷风起，龙兴景云现。其间，数十万人马动静之间都非同寻常，朝夕之际定无小事。而记载太少，似乎仅有此事而已。在《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曹刘争夺汉中时，“三月，王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遂至阳平。备因险拒守。夏五月，引军还长安”。既然“军遮要以临汉中”，可见其铺天盖地、声势浩大，如此人马气势，三月而来，五月而去，陈寿竟然不写细节原因，云山雾罩，阙文难断！在《三国志·蜀书·先主传》和《三国志·蜀书·法正传》中也是三言五语，翰墨疏淡。历史是人的实践活动，家事国事天下事无限丰富，记载的永留存，不记的永失传。而罗贯中对赤壁之战和汉中之战该有的过程予以精准还原。

陈寿必须有取舍的甄别，经目之事，背耳之言，不可能一应俱全记录竹帛。这也就有了不记漏记简记的缺憾，具有了想象空间，须读者思维填充润补。罗贯中成了最卓越的读者，把他最恰当最完美的感受思维写了出来，帮他人节省了想象心力，帮大家说出了最彻底而自己不能表达的心声，这就使大家一步到位地超越了自己的思维，从而引起共鸣，成就了《三国演义》，之所以被大家喜欢。罗贯中《三国演义》的恒久魅力源于三国历史的真实故事，《三国演义》能够成为后世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的智慧大全，绝非罗贯中虚构想象。一个人如果能凭想象力的虚构，为世代留下广泛而精湛的智慧，而且是涵盖精英的顶尖智慧，那他不是空前绝后的精灵，就是绝无仅有的神人。罗贯中只是元末明初一位读书人，仅在起义军张士诚军中当过幕宾，未见表现出经天纬地的才能。罗贯中没有如此大的想象力，想象出从汉灵帝到晋武帝、汉建宁二年到西晋太康元年112年中的玄妙智慧。有人认为“草船借箭”和“空城计”为典型虚构。理由是“草船借箭”在《三国志》中查无据，仅裴松之注中有些许影子，即孙权乘大船观临曹营，遭到曹军弓弩齐射，船一边中箭太多而船身严重倾斜，孙权调转船头，让另一边受箭，船身渐渐平稳。“空城计”虽出自郭冲三事，但司马懿此时远在宛城，不可能在汉中阳平，曹真死后，司马懿才与诸葛亮交手。我们试问，孙权无意中的被动应急技巧，诸葛亮有何不能主动观测气象，乘大雾驾船套取敌箭？孙权的举动，无非是为防止船身倾覆、慌忙之中的船工小技，不值一提。诸葛亮的“草船借箭”却是虑于事先、如响应声的计谋经典。而且必以水面有大雾迷蒙为实施前提。难道诸葛亮想不到而罗贯中就能行？赵云在沔水边空营能唬退曹军，诸葛亮就不能空城疑惑敌人？尽管司马懿没来，就不能有别的敌将中计？若晋初郭冲有意给诸葛亮挪移对手，顶多想提升这一故事的关注层级而已，并不损实益虚。是罗贯中将“草船借箭、空城计”应有的细节予以客观完善，还是罗贯中能虚构出为后世兵家所实用的军事智慧经典？难易之间，真伪照辨。

罗贯中只是将陈寿的历史散珠和裴松之的拾遗珍宝清洗润色、点缀链接，使之成为璀璨夺目的历史精品。或者说，罗贯中是个巧匠，把陈寿和裴松之提供的大材小料建造成历史文化宫殿，金碧辉煌。历史如果这样写成，何必呼吁“勿忘历史。”人们自然会趋之若鹜地登堂入室阅读历史经典，了解历史，讲述历史，铭记历史。三国历史之所以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君子大人至鸡鸣狗盗，各适其便，同取其宜，街头巷尾津津乐道，村头田陌娓娓道来，追慕历史激情，品鉴智慧馨香，声闻远播，妇孺皆知，正是由于罗贯中的《三国演义》笔下激风雷、纸上开云天，将三国历史丝丝入扣地精彩展现。仿佛是历史的重演，让暗淡的刀光剑影重现眼前，沉寂的鼓角争鸣又响耳畔，远去的英雄人物再现容颜。读之饫享，让人身临其境，精气沛盈，心荡神澜。

(作者：汉中市汉文化研究会)